上回说到,赤沉的数学、哲学之争,已然结束。
静态的浸凝论正光辉灿烂之时,变数来临。一日,猛地一束不知何物划过赤星的上空,对赤星进行猛地抬升。事后,赤星学家发现,赤星竟开始自转了。随着最后一个静止的物体——赤星——开始运动,守旧的形而上学派几乎立刻瓦解了。
我抓住了这股思潮。我提出我几百年来最大的构想——创造人类。人类将会是由物质主导精神的文明,是由运动主导静止的文明,是由价值主导共鸣的文明。人类,是一场绝对的实验——绝对性,体现在绝对的相对。赤星捕获了沉月,赤星开始自转,然而赤星仍不明白什么是相对运动。因此,创造一种人类便是探求运动规律的唯一方式。
顺天命,我得到了很多支持。我们受绝对主宰,被蒙蔽在运动之外;但我们可以创造人,再不主宰人,这样,人会替我们完成使命。于是我们构建的是这样的:不仅地球要转动,还得有东西绕地球转动;不仅地球要自转,还得绕着什么别的东西——太阳——转动;不仅太阳也要自转,还得公转。如此一个绕着一个转,一定要复杂到人类绝不可能算出有什么静止的星球为止。为此,我们还动用了沉月数学组一百年的算力,求解了五颗星球混淆实现伪随机的算法。当然,事实证明我们想多了,人类连三体都算不出来。
除此之外,我还写了一篇文章《论持久文明》,来驳斥当时流行的错误思潮:他们想要立刻用物质和运动给人类洗脑,他们甚至希望把地球造成方的,更易体会自转。我提出了关于人类可能因虚无、失去存在价值自我毁灭的解决方式——留下一点形而上学的影子。我们得宏观调控一些命运,让人类由被羡慕的自由变为被悲悯的自由。不出意料,人类诞生之初,有了很多神明型人物的诞生。
然而,不久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地球形而上学放纵的倾向。于是,我施出了最狠的一招——至今也是最具争议的——一场灾难,至此让任何人类,不犯任何错,都将衰老、死亡。这便是人类古代文明共同的“大洪水”与史前史的真相。
人类在出生入死中,初见浸凝论的端倪。人明白了出入和浸凝的关系,用生死借代之了。但他们仍只能“自其不变者而观之”,甚至堂而皇之“旷达”。在人类千年的漫长历史进程中,所有人的等待都很煎熬。无数次,形成的残忍的父权社会、压抑的禁欲主义,让我们想要终止实验。然而我看,我不会考虑什么仁爱,不在乎人注定的悲哀与牺牲的苦难。
当人类喊出“上帝已死”的那一天,赤星又发生了一次变数。先谕,也就是之前被认作前人留下的诗,竟然发生了改变。而且,并非是文字简单变了一次,而是变得动态了。先谕可以接受某特定的输入方式,然后实时改变先谕。当对赤星先谕第一次实验性输入后,先谕变为了一组提纲。上面写了奇怪的几个字:赤星第一届“雨下整夜”杯,于地球2004年举行,届时公布试题。
雨下整夜杯有几十万参与者,却没有一个明白什么叫“雨下整夜”杯。到了2004年,甚至还没有人知道这场竞赛是数学还是哲学。直到恰恰开考的那一秒,试题出现在了我们面前。
赤星第一届“雨下整夜”杯
(考试时间:60秒)
雨下整夜,__________。
这就是题目的全文。我们在60秒内写了一句话,然后就直接交给先谕进行谕示。
几个月后,谕示结果出来了。
获得三等奖的有几万名,其中大多是各种哲理性的话。
什么“雨下整夜,涤尽浮尘终见本真”之类
二等奖便只有几百名,其中很具代表性的是“雨下整夜,抱柱不移漫浸六朝灯火”
还有数学大师“雨下整夜,素数密雨洞穿五行方程”
最离谱的是一等奖,只有一名
“雨下整夜,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”
赤星人很蒙,不知道什么叫“爱”。问先谕,先谕不能谕示。答卷者则说,这只是地球人的一句歌词。
从此赤星人就更加炸开了。在神明一样的先谕诞生以来的唯一一个要求,居然是举行一场荒谬的没有明确目标的竞赛,只是填空。而这场竞赛最终获得的至高无上的荣誉的,竟然是被实验者——人类。
批评者指出,这句话既不涉及数学,也不涉及哲学,而且是将低贱的概念和具象事物进行的比较,这是不公正的谕示。
这一片激烈的讨论声,最终又被一场忽然的变数终止。猛地不知何来的一团聚集在了和地。忽地,一切都往和地收缩,房子的地基,深陷入诸天有三米。赤星学家再次对赤星进行观测,发现赤星停止了自转。先谕又变为了这句话,一直至今都未改变:
“deltaE爱=-1/2mv2”
这时,我们才明白,这一切都是先谕设定的答案。
我们基于这谕示,创造了人类物理系统的动能定理。
从浸凝论的角度分析,这谕示着人类与赤星的共同大爱的褪去,如今只剩下一些人类的小爱,赤星则永远失去了爱。爱,是一切运动的权利,是数学与哲学之外的一切艺术形式的补集。爱是运动的动能,源自由里及表的共鸣。赤星能获得爱的那一段时间,仅仅是因为赤星本末倒置,表层在内,里层在外。于是要失去也易,一次由表及里的全面否定。人类的小爱,并不因为为人类自己所用而消失。人类用爱生活、谈情、创造艺术,然而人类的幸福,源自于爱对赤星的负功。
于是人类还是在用爱赋予自己意义,赤星还是这样静止着。